新历史主义下的唐文化元素魅力 ——观影《妖猫传》

发布日期:2023-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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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妖猫传》是2017年上线的贺岁片,该片改自日本魔幻系列小说《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故事讲述了盛唐时期长安城接二连三发生的怪异事件,一只口吐人言的妖猫引导着人们探索三十年前的旧事,历史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驱邪师、诗人、猫妖、皇帝与妃子共同交织成一幅妖冶绚烂的大唐盛宴。
一、以新历史主义的创作手法回归大唐
1、旧瓶装新酒——陈旧的历史事件
       新历史主义是一种不同于旧历史主义和“新”的文学批评方法,是对形式主义、结构主义等强调文学本体论的批评思潮的反驳,一种对历史文本加以解释释义的、政治解读的“文化诗学”。这是对新历史主义的定义。新历史主义之所以“新”就在于它回归历史的方式是独特的,是一种“文化性”的历史。[1]
新历史主义必然离不开历史,在陈旧的历史事件上重新分析论证,站在不同的角度上看待人物和事件本身。这种类似于历史剧的影视创作,是不完全还原历史的。历史上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美好爱情羡煞旁人,电影《妖猫传》主要围绕李杨二人的爱情故事,以杨玉环为中心刻画了她生前与李隆基之间的情爱,也描写了安史之乱下唐玄宗放弃她的悲惨遭遇。电影以艺术化的镜头展现马嵬坡下贵妃之死,整个事件确是基于历史背景,但其中的细节处理与历史大相径庭。贵妃之死的真实事件究竟是怎么样的,影片不必去在意,它无需按照历史本来的样子毫无生气地再去上演一遍,这些翻来覆去的说辞中都无形带有玄宗心底的默许,像贵妃这般身份地位的人在政治的暗潮里身不由己。
2、旧瓶装新酒——崭新的哲理韵味
       李泽厚说:“中国哲学和文化一般缺乏严格的推理形式和抽象的理论探索,毋宁更欣赏和满足于在模糊笼统的全局性的整体思维和直观把握中,去追求和获得某种非逻辑非纯思辨非形式分析所能得到的真理和领悟。”[2]
历史上对贵妃之死的说法也是众说纷纭。《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八·唐纪三十四》中有着具体的记述:
……玄礼对曰:“国忠谋反,贵妃不宜供奉,愿陛下割恩正法。”……上乃命力士引贵妃于佛堂,缢杀之。与尸置驿亭,召玄礼等入视之。[3] 对此,《旧唐书》和《新唐书》的说法也都大同小异,都有命赐缢死之意。但也有一些唐诗中的描述不尽相同,认为贵妃是死于乱军刀下。例如:“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哀江头》杜甫);“太真血染马蹄尽,朱阁影随天际空”(《过马嵬二首》李益);“喧呼马嵬血,零落羽林枪”(《华清宫三十韵》杜牧)等诗中都有提到血和兵,这与缢杀是相矛盾的。此外,还有贵妃吞金而死、逃亡日本、流落民间成为女道士等众多说法。
本篇电影中贵妃被幻术大师黄鹤使用尸解大法,喝下蛊毒进入假死状态以此来骗过陈玄礼逃过兵变。但事先在贵妃喝过的茶水中已经下了解药,蛊毒根本起不了作用,就这样贵妃带着对唐明皇的爱与期待死去。无论是旧时的历史事件本身,还是新历史主义下对史实的重新构造,贵妃都摆脱不了死去的命运。而电影毕竟是带有娱乐消费性质的产物,它可以大胆的站在文化层面打破形式、结构的限制,完全从文化文本出发构造出新的故事情节,哪怕是影片中遣唐使晁衡对杨贵妃的爱慕之情也是可以虚构的,这在史实上是不可思议的。新历史主义以文化性的手笔去重新定义人物及其心理,从而产生新一轮的历史印象。
《妖猫传》兜兜转转呈现了无数幻术,其所要表达的不过是真情真心而已。包括诗中白居易写《长恨歌》,诗虽是假的,但情却是真的,当然这份情指的并不是玄宗。
二、以精妙绝伦的影视镜头再现盛世
1、恢宏大气的皇家氛围感
       巴拉兹说:“彩色具有一种特殊的象征效果,一种唤起联想和激起情绪的强大力量。”[4] 陈凯歌导演用他自己的光影变化给大众呈现色彩纷呈的大唐盛宴,豪恣地抒发自己心中的大唐梦,表达强烈的文化意味和审美享受。影片由盛到衰,展现生、死、爱的伟大主题。
       值得一说的莫过于极尽东方美学艺术的盛唐幻夜——极乐之宴。影片运用了大量的朱红与金黄,产生了敦煌艺术的韵味。在极乐之宴上,皇帝与贵妃的华服也是以红为基调,象征着王室显赫的身份与地位。影片还大胆运用了红与绿的搭配,高贵的祖母绿同时还搭着深沉的忧郁蓝使得画面的饱和度增强,整体的画面基调是暖的,包括粉色的梨花树更是增添了一抹唯美感。在色彩配置上明暗交替,一边是皇家极奢的晚宴,一边是暗夜晦明的天幕,一强一若的画面交替给人们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曲折离奇的情节更是紧紧扣动着人们的心弦。
除此之外,这种氛围感还得益于服道化的精致呈现,在极乐之宴上每一帧画面都像是大唐的复盘,当镜头扫过人群中的一个侍女,其发饰和妆容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唐侍女俑一般无二。高高的义髻、细致的花钿、粉面微白、蛾翅眉再配上樱桃小口,便是盛唐女子雍容华美的模样。在影片中,还给了贵妃的翠翘一个特写,皇家氛围感再一次溢出屏幕。长镜头的运用一镜到底,视觉上的艺术感知被放大。太液池酒香扑鼻,舞女飞天曼舞,白鹤遥空而上其声徐徐,众人欢度,乐声不止,幻象丛生,虚实相生间打造出一个珠零锦璨的大唐幻夜。
2、波诡云谲的异域风情
       唐代开放的政治环境和畅通的丝绸之路为唐文化的繁荣提供了条件。中国自古以来以天朝上国自居,周边皆为蛮夷戎狄,中国与夷的关系可称之为“中国,天下本根,四夷尤枝叶也”。[5] 正是由于这种兼容并包的开放之风为唐元素染上了异域的气息,从而形成了别有一番风韵的历史文化意味。
       上到皇家宫廷,下到市井百姓,都不可避免的带有异域风情。天朝上国的宗藩外交体制要求番邦年复一年的上贡,异域的奇珍异宝在皇家屡见不鲜。异域的文化也在唐时就引入到人们的衣食住行中来,影片中亦是如此。本片中还提到了一个重要人物,晁衡。他来自日本,入唐后倾慕大唐之风再不肯离去。在唐代,大量的日本人以“遣唐使”的名义来大唐学习先进文化,对中日文化交流贡献巨大。[6] 由此,也可以彰显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魅力。从人到物都染上了异域风情,影片中烟花之地叫胡玉楼,亦有穿着胡服的舞姬婆娑起舞,胡人的乐曲悠扬跌宕开来。长安城内外人潮汹涌,车水马龙。街头巷口杂耍卖艺络绎不绝,影片中则着重展现了一老者卖西瓜的幻术,不仅表现了异域的风采,还是情节发展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老者之言乃是点睛之笔推动着故事往深入发展,即幻术中也有真相。
三、以虚实相生的艺术作品迸射魅力
1、讽喻中的真情假意
       长安有个白居易,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历史上,白居易写《长恨歌》时已有三十岁,时值与友人陈鸿、王质夫到马嵬驿附近的仙游寺游玩,谈及李隆基与杨贵妃之事,后写下此诗。在影片中,起居郎白居易是个朝气蓬勃、无所畏惧一心寻求真相的青年形象。大众对此颇有微词,但正是这种探求的精神才更符合影片中追寻历史真相的际遇。剧中白居易的《长恨歌》其实早就写好了,却一直未敢公之于众。他害怕诗中所写是假的,满纸荒唐尽成天下笑柄。然而当真相浮出水面,帝王以驾驭所有人为极乐之乐,他也被历史欺骗后,却扬言一字不改,假是假,情却是真的。这份真情来自白鹤少年白龙,是当初那个捡到贵妃翠翘的纯真少年。
       着眼于白居易的《长恨歌》,我们不难发现其存在着双重主题。一是以李、杨二人的爱情为主,歌颂他们的爱情悲剧。另一种是以讽喻为主题,白居易通过这个悲剧批判唐玄宗好色误国。就诗歌来说,不能单纯地将其定义为爱情诗抑或是讽喻诗,应该说《长恨歌》具有双重主题。在诗歌的前半部分以批评为主,“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这两句总领全诗,为故事的发展奠定基础,也是悲剧发生的开始。接着写“杨家有女初长成,一朝选在君王侧”,玄宗便从此开启不早朝的昏庸行径。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得到玄宗的独宠,这让天下的父母争抢着愿生得一女,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被选在“君王”身侧,从此锦衣玉食,出头有日。玄宗不理朝政,荒淫误国的做法为安史之乱埋下祸根,最终“渔阳鼙鼓动地来”,此时玄宗带着众人西逃至马嵬坡下,奈何六军不发,唯有花钿委地,血泪和留。而在诗歌后半部分则用大量的笔墨去书写帝王与妃子之间的爱情故事,且批评的意味远不及对爱情的歌颂。仅仅是为故事的展开交代出时代环境背景而已。[6] 从“黄沙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开始,诗文便笼上了惨淡哀伤的沉痛氛围,将玄宗痴情贵妃,万般思念之状诉诸于文。在日夜思念的恍惚中,仙山之上得以窥见仿若贵妃之容的太真仙子,从此“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么真的圆了李隆基对爱情的幻梦吗?即便是天长地久也总会有尽头,但这生死遗憾却永远无期。不论这个事件本身是怎样的,贵妃最终都逃脱不了死去的悲惨遭遇。在史实面前,新历史主义同样不可能完全跳脱出来,只是站在全新的历史构造中下做出更多对历史、对人物的解读。当然回归影片这一艺术作品来说,其讽刺意味是极其强烈的,一字不改的手笔更凸显了讽喻意味。长安城内李隆基与杨贵妃缠绵悱恻的爱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谁又能想到这一切竟都是假的,可笑至极。帝国强盛时她便是大唐的骄傲与象征,帝国衰败时便不再需要像她这样的吉祥物了。人们在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中吟诵:云想衣裳花想容,遥想着贵妃的绝代芳华。然贵妃却称赞李白,大唐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2、幻象里的超然物外
       《妖猫传》有三条主要的叙事线索,一是妖猫杀人复仇,二是白居易写《长恨歌》,三是日本和尚空海入唐求法,三条线索相互交织掩映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幻象。
       电影一开始的妖猫案就是幻术,它使用幻术迷惑众人,制造一起又一起杀人案件。醉翁之意不在酒,幻术之下隐藏着的是妖猫情景再现式的恶意杀戮以及引导人们探寻三十年前贵妃之死的真相,不仅仅是它自己知晓,它还要让天下人都知晓,不为旧时的传言所欺骗。
       极乐之宴也是幻术。极乐之宴是唐玄宗在花萼相辉楼为杨贵妃办的生辰宴,极尽奢华。隆重的宴会背后透露着纸醉金迷的衰竭之气。所有这让人叹为观止的一切不过是神马浮云。在大殿之上翩然独立的杨贵妃已诚然认清这一切,深邃的眼眸中弥漫着丝丝忧郁。
      李隆基对杨贵妃的爱是幻。在杨玉环之前,李隆基对武惠妃的爱也是深沉的。片刻之间,帝王又能将这份情移到杨玉环身上,自古帝王多薄情,这份附加在贵妃身上的爱也不过尔尔。唐玄宗是自私狠毒且伪善的,他编织了一个相守白头的梦,让杨玉环带着对他的爱和重逢的期待在棺椁中长眠。
       幻术本不能凭空产生,即便是幻也要凭借一定的媒介。用影片中用幻术卖瓜的老头说幻术也是真相,能否看破幻象需要有超然物外的心态。从日本而来的驱魔师也中了幻术,说明他亦没有真正做到超然物外。他入唐寻求佛法,想要参透无上密去超越生死,心中有所求。其实这三条线索下的人物都是在走这种探求的路以达到超然物外。妖猫最后摒去怨气其尸身才能羽化为鹤飞行九霄;白居易弄清了真相求得了心灵的慰藉,《长恨歌》便一字不改;空海参透佛法得到了无上密的真谛成为大青龙寺的僧侣。
       影片想要呈现的不仅仅是众人之间的爱恨纠葛,更是想要探讨真相与谎言的问题以及如何去对待真相与谎言之间的关系。电影想要告诉我们的其实也就是坦然面对真相,接纳真相,善待谎言。这也是为什么白龙最先参透无上密成了大青龙寺最有名的佛法大师的原因。

       结语:新历史主义对历史的解读是多样的,《妖猫传》以历史事件的重塑表现了不同的主题。电影就是要将观众直接卷入一个身临其境的超现实的幻觉之中。[8] 电影是一种文化寓言,有自己的表达诉求,给观众传递一种价值和精神。我们在视觉盛宴的享受中是否接收到影片所要传达给我们的价值意义与文化魅力应是首屈一指值当考虑的。

 参考文献:
[1]盛宁.文艺学和新历史主义 [M]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3,265.
[2]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 [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305-306.
[3]司马光. 资治通鉴 [M] .北京:中华书局,2007,2685.
[4]匈牙利,巴拉兹《电影美学》 [M] .中国电影出版社,何力译,1986,228.
[5]欧阳修. 宋祁撰. 新唐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5,3911-3912.
[6]韩昇.东亚关系的变动与遣唐使始末[J].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5).
[7]马茂元,王松龄.论《长恨歌》的主题思想[J].上海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1983,(1).
[8]The Sociology of Postmodernism by Scott Lash,London:Rout ledge,1990,187-188.

(供稿:杜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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